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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载安装Flash播放器地震后的一个打谷场,裂开巨大的口子。
“纪难节”
伤亡是骇人的。
震情最惨烈地是海原。海原县城以东不远,现在还有一处埋葬地震遇难者的“万人坟”。坟堆连着坟堆,占地数百亩。震后仓促下葬的死难者太多,甚至有七八个人同葬一个墓穴。
地震发生时是农历十一月初七,在当地成了特有的“纪难节”。每年的这一天,都会有来自四面八方的后人们,来到“万人坟”祭奠先人。
按照《中国民报》1921年3月的地震灾情调查表,海原县死亡人数约为4.5万余人,被压毙的牲畜有7万余头,房屋则倒塌了8/10。半年后,北洋政府的正式官方文件,将海原县死亡人数确定为7.3万余人,约占海原县总人口的59%。
其次为固原县,1921年呈报官方的死亡数字为4万余人。
海原、固原之外,其他如会宁、隆德、通渭、靖远、静宁等五县,死亡人数均过万人。
造成如此巨大伤亡的根本原因,首先自然是地震之烈。张思源说,海原大地震震级达8.5级,也有研究称是8.6级,在世界近现代史上并非最高,但考量地震破坏力的烈度却达到最高的12级,这意味着“毁灭性的破坏”。
据震中各县县志记载,地震后,海原县城内除一座钟楼和一座极矮小的土坯拱窑外,其余建筑物皆被夷为平地。西安州全城震毁,房屋倒平,麦场上的石碾子自地面跳起一人多高,落下来砸死了一头牛。靖远县东区之干盐池,房屋无一存者……
另一个造成巨大伤亡的原因与当地人的居住方式有关。这一点,中国最早实地考察海原大地震的地质学家翁文灏、谢家荣等人都明确指出过。翁文灏所作《民国九年十二月十六日甘肃的地震》写道:“人民居住非土房,即土穴,支以木料者绝不多见。故经震动即倒塌坠落,不克自持,而人亦随之。”
关于海原大地震,当地人最恐怖的记忆多来自窑洞。
土穴,即窑洞。深受侵蚀的黄土高原土质疏松,一遇震动,黄土如巨浪崩泻,淹没整个村庄,依山凿掘的窑洞顿时成为墓穴。
本世纪初年,宁夏广播电视局曾制作过一部海原大地震电视纪录片,片名借用了当年美国《国家地理》杂志文章的题目:《在山走动的地方》。纪录片采访到了几位经历过地震的耄耋老人,留下了为数不多的口述实录。
85岁的吕金芳老人(2002年采访,已去世)是干盐池老城村人。地震前,老城村的城墙上都是村里人住的窑洞。老人讲:“城墙上的洞洞子(窑洞),一下子摇得没有痕迹了,把人捂死在里头、打死在里头。死人多得很。我有三个姐姐就打死在那个洞洞子里。”
96岁的张怀智老人(已去世)说:“地震把崖窑的门壅了。第二年挖开窑门,发现里面饿死的人多得很。”
海原县地震局办公室主任王炳军告诉记者,上世纪70年代初,海原县农民搞农田基本建设时,挖出过许多地震时倒塌的窑洞遗迹。在这些废弃的窑洞的墙壁上,都能见到一处一处的手指抠抓下的痕迹,深深的,并带着血。血手印垂直的下方墙角,则是森森白骨。可以想见,窑洞的主人曾经是多么绝望而徒劳地试图用双手挖开掩埋他的黄土。
这场大震甚至改变了人们千年以来形成的居住习惯。而今,在海原一带的黄土梁上,再也见不到挖窑洞为居的人家。“打怕了么!”与记者同车到海原的马福生说。
“打”,在当地方言中是一个含义非常宽泛的字眼,常与“死”并用。亡于地震,在当地人口中就叫“打死”,或就是单单一个“打”字。
马福生的话,可以理解为“震怕了”或“死怕了。”
伏尸累累
这场惨绝人寰的大灾难,直到它发生10天后,才明确地记载在国内媒体上。12月26日出版的《民国日报》报道:“本月十六日平凉及四乡十余县,地震十余次,倒塌房屋,压毙生命牲畜无数,为固原县尤重。”
这是当时最接近震中真实情况的报道。消息来自固原县电报局。固原县电报局也因地震倒塌,三名工作人员抢出电报机,架设天线,连接电源……地震数日后才向外界发出了第一份电报:“大批遇难者的尸首遍布四野,伏尸累累而无力掩埋,数十里内人烟断绝,鸡犬灭迹。”
关于大地震死亡人数,众说不一,但从1921年的最初考察开始,最保守的估算也超过20万人。此后数十年,科学界普遍采信的数据是23万余人。
今年,中国近现代重大地震考证研究项目宁夏项目组重新整理了近90年所有的地震历史资料后,把这个数字修正为27万人。
领衔项目组的是宁夏地震局局长张思源。他说,三倍于“5·12”大地震死亡人数,这是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!在中国近现代史上,与之接近的只有唐山大地震,死亡24万人。而唐山大地震的震中在一座颇具规模的现代城市。海原大地震,震中在黄土高原的穷乡僻壤,地广人稀,毁于地震的数座县城,规模不过数万人口而已。动辄半城皆殁,家家披丧,何其惨烈!
张思源说,目前统计的海原大地震死亡人数,不但有在地震中直接死亡的,此后的余震、寒冷、饥饿、瘟疫,又夺去了数以万计的生命。由于年代久远,死亡原因已难以详细区别。
但那场地震,无疑是死神降临的起点。
时值隆冬,大震之后,余震不断,且天气陡然转冷。在1922年4月24日《新陇》卷1期上,详细记载了余震及震后天气情况。“十七日(余震)终夜不休,八时陡起大风,为亘古所仅见。人民牲畜冻毙者不计其数……”
曾于1921年赴灾区考察的谢家荣亦曾在文章中提及,这场发生在冬季的大地震,导致当地人民“流离失所,衣食俱无,故不死于地震,亦多死于冻馁。其后各地虽派有急赈,而交通艰难,常需数日后始达,实属缓不济急”。
当时的《地学杂志》在《陕甘地震记略》中报道,灾后人民“无衣、无食、无住,流离惨状,目不忍睹,耳不忍闻……一日失所,复值严寒,忍冻忍饥,瑟瑟露宿,匍匐扶伤,哭声遍野,不特饿殍,亦将僵毙。牲畜死亡散失,狼狗亦群出吃人”。
待到地震后两个多月,国际饥饿救济协会的霍尔等人到达震区时,看到的是这样一幅惨景:“活下来的人无心去掩埋那些从废墟里拉出来的尸体,遇难的人和动物的尸体仍然一起摆在街道上腐烂。”